恭奉

中国寺庙，大多备有功德箱——顶端开着扁扁的口子，侧面有铁将军把门。善男信女从口子中塞进“心意”，祈求佛祖保佑，这种自觉自愿行为谓之“供奉”。

去西藏旅行，却彻底颠覆了对“供奉”的固有理解。

【资料图】

藏族普遍信奉藏传佛教。信仰不同的人，理解当然会有差异，但“功德有盈亏，心意无大小”却是相同的认知。

心诚则灵。西藏的供奉，不一定用大钞。供奉之处，也不一定是功德箱。神台前，门缝间，甚至在阻止游客触摸神像的铁格网上，随处可见香客布施的钞票，但大多是一角或一元的毛票，很少有五十、一百之类的高面额。特别是那只功德箱，有脸盆代的，也有纸箱糊的，统统无顶无盖，一目了然。要是哪位香客只想供奉一元，而口袋中又没有散票，不妨丢进100元，再找回99元，寺里的喇嘛是不会理会的。也许这就是“于人方便，于己得利”了。

不过，心头总有挥之不去的疑问：敞亮的供奉箱触手可及，就不怕寺里的喇嘛起了贪心？鱼贯而行的香客手忙脚乱，万一丢少捡多呢？这当然是小人之腹的揣度。陪同的导游来自四川内地，入藏服务12年了，还从未听说这样的轶事。他说：举头三尺有神灵。佛祖跟前，人人敬畏，谁敢造次？

话虽这么说，其实亦不尽然。那年去日本考察访问，曾拜会过几位得道高僧。听他们说，日本寺庙里，经常有人偷盗功德箱里的钱，和尚们却不闻不问，即便看到也不管。他们的解释是：一个人到寺里偷钱，可知已是窘迫到了极点，佛门广开，岂有不济人危难之理？退一步说，那些在寺庙偷过钱的人，迟早会心怀愧疚，回到寺中，加倍捐钱以求心安。

想想也是，人生就像这只功德箱，须于沉默中付出，才有加倍的收获。

朝圣

内地人去西藏，既要克服或轻或重的高原反应，往往还要饱受旅途的艰辛，大多会有一段苦行的记忆。而藏民是用躯体丈量土地，一步一叩头地走向圣地，连洒下的汗水都能映照出他们幸福的笑容。

拉萨是藏民心中的圣城，藏族同胞一生至少要前往朝圣一次。西藏地广人稀，藏民心态虔诚，即便通了公路，也不愿搭乘交通工具。于是，从偏远山区牧区前往拉萨朝圣之路，犹如漫漫的通天之路。

幸福感往往体现在实现目标的过程中。朝圣的信徒结伴同行，面对天路，跪下、低头、弯腰，然后双手向前俯卧，手心和脸贴地，向着心中的圣物行礼。一次、二次、三次……连续不断地站起和卧倒，手、膝盖及脸上满是尘土。尽管额头热汗直冒，但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。不少信徒从离开家门那天开始，往往要耗费一年的时光。

大昭寺供奉着文成公主千年的向往，是朝圣的终极之地。当信徒们抬起饱经风霜雨雪的头颅，凝目仰望时，金光闪闪的佛祖正微笑着，以其无穷的慈悲和无尽的智慧恩泽每一位渴求幸福的生命。于是，他们又奋不顾身地朝地下扑去，并向前一滑，全身匍匐在石板地上，深深地叩起长头，全然不顾地面的泥水。此刻，他们虽然风尘满身，但掩盖不了清澈的双眼和一脸的虔诚。

这一幕深深地感动着我——只要心怀憧憬，即便路途遥远，也无法动摇朝圣的决心，遑论旁人的围观。这不正是心有所信、方能远行吗？

“扎西德勒”是藏民的口头语，也是西藏民族的至高境界与至高追求。有资料说，西藏是中国幸福指数最高的地方，藏民的幸福指数也是全国最高的。其中，固然有生活条件天翻地覆所带来的强烈获得感，但他们对信仰的执着与忠诚也功不可没。

幸福是一种源自内心的私人体验，有人瓢饮箪食，乐死陋巷从无悔；有人金堂玉马、锦衣玉食却闷闷不乐！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追求。甘苦寸心知，岂为他人晓？

苍鹰

在西藏，流传着一种古老的风俗——天葬。

人生于大地，即使没有翅膀，终究向往天空。苍鹰是“空中狮虎”，不仅长了一对寒铁般的翅膀，而且双目如电光石火，有一副壮实锋利的爪子和一张铜戟般锐利的嘴唇。于是，在西藏，苍鹰被视为神物，承担起超度灵魂的使命。

西藏的天葬台成百上千，有天葬台的山体，就有苍鹰出没。它们要么凌空翱翔，敞开博大的襟怀，警惕地注视无垠的原野与山丘；要么驻足于悬空高耸的石崖，凝神敛翅，平静等待。

天葬师是个特殊群体，忙完天葬仪式，点燃烟香，苍鹰便会悄然降落，迅速分食死者的尸体，连一点碎屑都不会剩下。之后，饱食的苍鹰腾空而起，消逝在漫漫的宇宙苍穹。

苍鹰始终把西藏湛蓝的天空当作永久的家园，享受着与神一样的待遇。藏民赞美它，也防范它，毕竟这种猛禽依然保留着野性。像野外犁地的耕牛，每只牛头都挂着鲜红的布条，起初以为仅仅是为了装饰，实际上是以红代火，避免苍鹰的袭扰。

行走在藏区，时常可见野兽、家畜和其它鸟类的尸骨，却很难找到苍鹰的骨殖。这是一个谜，就像藏民都要选择天葬一样难解。

苍鹰当然不能永生，但有真诚的寄托、永恒的精神。苍鹰的逝去犹如苍鹰的降临一样不可捉摸。

据说，当苍鹰老了，预感到死期将至，就会自觉地脱离群体，不是选择降落，而是孤独且缓慢地往高处飞，一圈又一圈地盘旋着，直到身体被湍急的气流撕裂成碎片，或者像断线的风筝一样被席卷而去，彻底脱离人们的视野……

在西藏，藏民与苍鹰似乎有某种契约。苍鹰的天葬，多么豪迈多么悲壮的葬礼啊，在众鸟之中，恐怕只有苍鹰，才能抵达如此之高的境界！

关键词：